拿督斯里纪永辉
马来西亚书艺协会 会务顾问
我和任雨农老师
我第一次见到任老师是在1954年一月初的槟城锺灵中学的开学日。见他在大礼堂的台上代表全体新老师致词。他也是新老师之一。当时大堂里千多两千位师生济济一堂,虽鸦雀无声,但气氛庄严,一片激昂!见他双手反叉在背后,双脚稳健叉开充满自信的滔滔不绝的演讲,声音宏亮,字字清晰 ………..把师生们的心都带动起来!尤其他勉励学员们的话更是激励了我以后求学的态度。
那天的开学日,是我开始初中三学程的日子。当时任老师已经负任高中一的中文教学。之后一年我虽然没机会接触他,但在课外我一直在注意他!听说他的中文造诣很好,诗词成就尤佳。也说他很严,有话直说,听说有些老师也敬他三分!这些是学生们的私语!
隔年我被编排在高中一A班。任老师正是我们的班主任!上课第一天,他编排座位时,我向他要求坐在前右边。因为我长得高,时时都要坐在教室后面一两排,时时听不清楚老师的讲课。任老师允许我的请求!从此每逢他教课,我必定百分之百集中精神,洗耳恭听!
任老师讲课很简洁,不拖泥带水。尤其是对古文方面的解说都很直截了当,不会含糊。对他来说,高一的中文是小儿科。一般上,他只用一半的时间教课本上的学问,其余时间就会引述其他有关或无关的历史典故拿来引导学生对中文的认识和鼓起学生的兴趣!当时他说了一段话,对我有很大的鼓励!他说母语,萃取文化,文字是我们的根本,必须搞好!英文是学以致用,是大环境的趋向所需。当时,我们在锺灵念书,常常听到有人说我们忘本,放弃自己的根。记得我刚刚入锺灵时,面对我小学的朋友有点尴尬!
上了任老师的课一段时间后,我听说他下午在家有为学生补习中文。所以有一天下午我踏了三公里的脚车,到他家去上课。我本意是把我的中文程度再提高一些。可惜任老师开特别补习班是为了扶助两三位从英校转入高中的学生。他们当时中文程度还很低。由此可见任老师对学生的教导是有教无类,真正用心。
高中一的课本除了一本中文(上海书局出版的国文版)外,全部三科数学、地理、历史、化学、物理等都用英文本,课业繁重。不过我对中文很执着,从报纸,小说等都放入时间谋求进步。尤其写作文时,我会投入很多时间写篇好文章。作文被修改后,发回给我时,我对老师给的分数很在乎,会紧张,但老师每次都留下相当好的批语。遗憾的是一年中我得到最好的分数是乙下!这已经是很好了!我心中明了我是适合写论文或是应用文之类的文章!绝对没文采写小说等作品!
1956年上高中二,学业更繁忙,幸得孔翔泰老师担任我们的中文老师。孔老师是书法家,年纪较大对学子很为理解,没给我们压力!他给的分数没任老师那么严!
当年年底学生闹学潮,第三学期没法办考试!所以带了不完整的成绩就去澳洲墨尔本升学了!
因为孔翔泰和任老师对汪校长和董事部接受华文中学之决定,作出批评和质问,他们俩在1956年年底就被学校解雇了,并不允许留在槟城州执教。后得林连玉先生和前教育部长朱运兴的调解,他们俩才回到教育岗位来!
从1967到1994年,二十七年我和任老师失去联系,但任老师对我们的教诲依旧在我心里。
1995年
90年代初起,旅游业进入蓬勃发展。港台,中国内地的游客对大马情有独钟。当我的好友郑达发(槟城)邀我和他在槟城开间土产店时,我欣然的答应。隔别多年的槟城,又再成为我常到的地方。我突然想起隔别多年在槟城的任老师。我们就决定找他为田园土产店写招牌及对联等书法作品作为新店的装饰文艺品,以壮店面。并在他的同意下,聘他为新公司的名誉顾问。想到这段机缘给我和达发跟任老师结下了十四年深厚的友谊,又师又友的因缘,一直保持到任老于2009年仙逝。
在这十四年里我差不多每一两个月就会从吉隆坡到槟城看看田园的生意。每次都一定接任老师共享晚餐和隔天的早餐。我们三人(有时还加上拿督陈三顺)每餐必须花上二,三个小时从天文地理,华社教育及政治课题无所不谈!我们对他在这么高年龄还那么清晰地对各方面的见解仍然是那么的确实和精准。期间他会提到一生的艰苦奋斗的过程和他一生坚持的人生原则,和他在书法和文艺写作的经历。在华文报经常都刊登出任老的论文。每篇稿费八十令吉以上,算是甲等的润金!除了载孙子上下课,每天必须运动练太极,及每天写上两三个小时的书法。
每一两个月任老师都会寄他的书法作品给我,这样我前后无意中收藏了他百多幅的杰作。此次特选出八十幅左右登在此次作品集,供大家欣赏!我发现任老师虽然年纪已九十左右,但他记忆力很强,所以心中有太多话和意见必须发泄出来。有时兴致一到老师就会针砭时事作诗作词以表达他的情感!往往见面时他会问起上次见面所谈的事项的发展或结果。为了提防他的追问,后期见面时,我都会把谈话要点记录下来,做好准备!因他是我们田园土产店的名誉顾问,所以我友达发经常会联络他吃饭并到店里巡看。有时午餐后就在店里休息和睡午觉!我们也开始阅读及研究老师在报上登出的作品及他退休后的创作。没想到他创作丰富,版本大大小小很多。所以2003年我在任老师的同意下为他出版一共三册的全集。我发起个工委会,并在多位名文学及文艺家如:洪天赐教授、林水檺教授、陈永照教授、报界前辈朱自存先生、洪松坚先生、名画家锺正山、莊宗南、朱绍英、刘庆伦、祝家华博士、永乐多斯博士等多位的支持及领导下,在2003年出版了任老师的全集,三本共一千五百多页。可见老师是大马多产作家之一!全集得全马文艺界的好评!并把数百套寄到国内国外的大专,大学,有关团体收藏。
我开始发觉老师活得越老越怀念祖国。对祖国的新时代发展的成绩更是欣慰!尤对当时上海机场到上海市中心的浮磁快铁(时速四百三十五公里)更不可思议!我和拿督陈三顺(旅游业领导人)和达发商量决定带老师回祖国游一游。
2005年游北京、曼谷,虽然老师已是94岁,但他健步如飞,逛北京各名胜地,那都没有行动不便之处。其实我们每天编排的行程他能应付自如。记得一天早晨我们很早就到清华大学的校外公园,看到一群妇女在耍太极扇。老师突然走过去也参加她们做晨操。过后也跟她们寒暄一阵,老师当时心情的开朗可想而知!
从公园我们就到清华大学访问。接待我们的是执行副校长杨教授和我好友大学外事办主任崔国文教授。大学以很高的规格接待我们共进午餐。在一个多小时的交流中,老师的文采很得教授们的赞赏!其实在古典文学和诗词方面的造诣,任老师确实不落人后!
从北京回国我们路经曼谷,除了在曼谷作一日游之外,任老师也和嫁在曼谷的二女儿见面,大家高兴极了!2005年我们又一次带老师去上海玩。从上海机场我们浩浩荡荡的乘浮磁快铁以每小时四百多里的速度,七分钟到上海市中!任老师这亲身的经验使他一时不能自己!没想到祖国已是今非昔比了。
那六天的旅程包括了用专车到上海各名胜地和无锡一带逛了两三天。期间我们也拜访在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数位中文系的老教授。教授们在谈话中得知任老的背景和他中文文学的深厚成就,除了很尊敬任老,他们也特别安排任老师翻阅大学珍藏古籍,一般只有博士后才能有机会接触的明代古籍总装书。当时任老拿着一本明朝的作品,对我说他没想到一生还有机会看那样的书,说时两眼泛着泪光!看到那种情况我也为他高兴!最后一晚我们又到曼谷过夜,任老又和二女儿及外孙们见面。祖孙三代欢聚场面感人。
一向健朗的任老从2008年开始衰老了,但我每次到槟城,他还是照旧出来吃饭闲聊!身体是弱了,但精神情况还是很好,思想清晰。2009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终于在十二月离世了!一代文人,教育先进,书法家就谢世而归去!
蒙任老家人之托,我和达发负起为任老治丧的责任,在任老数位好友的协助,我们遵照任老师的意愿以最简单严肃的人治表规格送任老最后一程。人虽走了,但他的精神还留在我们心中!